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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年我得舅父从北京来信，说是他有一位精于看相的朋友要从汉口来上海，叫我好好招待他，也好向他多多请益。来信说明这位唐子龙先生精于「望神观气」，是陜西人，自幼跟家人在华山采药为业，结识了一个华山和尚法名本尘的。
起初从他那里学到「肾气丸」的秘制，专门医治「肾气奔」恶疾的，据说他所制的肾气丸，可把因肾气奔而死亡的人，在死亡十二小时内都可以起死回生的。
后来因为他和本尘和尚做了好朋友，也拜和尚为师傅，自己也吃长素，取名「子龙居士」，家人就在华山脚下的华荫开设药馆，生意甚旺，为着制药的关系，就从本尘和尚处学到关于肾气奔的病理；从肾气奔的病理，就学到了「望神观气」的相术。
据说，这位唐子龙和别人看相大不相同；别人只在昼间看相，夜间就是有火也看得不好；而这位唐先生，却时常在黑里替人望神观气。
我看见舅父来信如此说，满心希望我能碰此机会，向唐先生学习一些关于望神观气相术，于是我把家里腾出一间房间招待他。
过了几天，唐先生来了。因为我知道他在上海只有十天时间就要动身到杭州、温州、南平和福州去的，所以他到沪的第二天，我就向他请求，看舅父和他的交情上面，指教我一些关于望神观气的相术。
他笑了笑，对我说：「你如果在我这九天居住上海期内，能够碰到机会，我就可以给你看到望神观气是什么一回事；如果碰不到机会，连看到什么一回事都没办法，要在这短短几天中学些什么是不可能的；不是我不肯教，而是这门工夫不太简单。」
他又告诉我说，此门工夫，就是十分聪明的人，最少也要经过五年以上期间的苦练才能到家，绝非一般看相那么容易学会的。于是，我只好尽可能陪他出门，希望能碰到机会。
大约是他住在我家的第五天，我带他玩完租界上海之后，又带他去玩华界上海，路过上海老西门时，我们站在一家店铺门口等车，车还没有来，唐先生突然从背后轻轻拍我的臂膀，对我说：「你的运气很好，今天给你碰到机会了。」
他向我耳边细声说：「隔壁有一间中国药铺，柜台里面坐着一个中年人，你先过去偷偷地看一看他的气色如何？」
我回头一看，就在我们的背后过两间店面，有一间中药铺。我一看，就说：「这间朋寿堂是老药铺，里面有个坐店中医师姓黄的，我和他也很相熟；因为前两年我有个亲戚住在这里附近，生了一场伤寒症，那时我住在他家里，天天请医生，买药都是我来的。」
「真的吗？那就更好了！」唐先生说：「你现在先看看那人的气色，以后再说别的。」
那时候是下午二三点钟的时候，药店没有什么生意；那人坐在柜台里面闲着无事，因为是夏天，还有两位店员也闲站在那里，我看了那人气色之后回来说；「神气不足，不久将要生病的。」
「不久生病？」
唐先生说：「大约三小时之内，日落之前，就要无疾而终，呜呼哉的！」
「无疾而终？」我奇怪了，这是一个好机会了，这到底怎么看法呢？
于是我急问：「有办法挽救吗？」唐先生说：「神巳败，气巳散，无法可救了！」
唐先生又说：「如果你和店中人很熟的话，可以帮他一点忙，叫店中人设法请他回家去，让他和家人相见，死在家里，也是做一件好事。」
此时我猛忆起那位坐店的黄医师；但我向店中一望他不在那里，我知道上午医师坐店，下午这时候正是出诊的时候。
于是我便走入店中，一面看看那中年人，一面向另一店员打听说：「黄先生出诊去吗？几时可以回来？」
奇怪，那中年人还清清楚楚的答说：「就在附近出诊，马上就要回来的！」于是我行出店门口，就和唐先生在路旁等待黄医师，我决定把此事告诉黄医师，请他设法叫那人回家去。
果然，只有两三分钟，黄医师迎面回来了。我就和唐先生迎过去。我把唐先生所说的情形告诉黄医师，黄医师初听当然不相信；但因他与我相熟，既不怀疑我骗他，同时也不愿意看见万一那人死在店中；同时，好在那人就住在离店不远的地方，要他回家是不难之事。
于是他就马上僱了一部人力车，赶到那人家中，向那人家人说谎，说是有个客人要到他家里看他，商量要事，要他回家等待客人。
黄医师去了，我为着要向唐先生请教这难得的相例，就走近朋寿堂门口，请唐先生指教我如何看法。唐先生把大意和要点告诉我之后，我独自走进店中，站在柜面，假装做等待黄医师的样子，偷偷地观察那人的神气。
虽然当时我听到了唐先生教导我「望神观气」的要诀，但因我当时面对一个即将死亡的人看相，是平生第一遭，心里难免紧张，而聚精汇神的工夫就不够了。更重要的，我的观气眼力也未经苦练过，所以看了半天，只有一点点的新发现，还看不出所谓「神败气散」的大道理来。
一会，黄医师回来了。他一进店门就对那中年人看看，说：「老高，你觉得身上有什么不舒服没有？我看你面色不大好，来，让我替你摸摸脉搏，看看是否中暑了的。」「没有中署，」那人说：「我自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。」
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黄医师桌前，黄医师照样替他按按脉息，也看看他舌苔，就说：「老高，你是中暑了的，赶快回家去休息一下，等一会我叫人给你送药来。」老高莫名其妙，他自己觉得没有病，看那样子是不预备马上回去的。
大约过了有半个钟头，老高家中派人来请老高，老高就回去了。此时黄医师才告诉我，他刚才到老高家中，老高太太去街上购物没有回来，他只好转托邻家转言，说老高太太一回来，请他即速派人去请老高回家，一会有朋友来他家里拜访他有要事商量的。
黄医师又恐怕高太太没有这样早回家，所以在路上就想出这办法，说他有病容，劝他回家休息。
老高走后，黄医师就请我和唐先生到店中坐谈。
「你刚才看他的脉搏，有何变化？」唐先生很客气地对黄医师说：「我只知望神观气，医理我是外行的。」
「奇怪，」黄医师惊异地说：「的确六脉不调，而且微弱得近于无息。」
于是唐先生就微笑说：「这样看来，医理和相理也是一致的，而我的看法就得到医理的证明而无误了！」
那时候我们彼此谈得痛快，已快到五点半了，唐先生为要证实他的看法无误，就对黄医师说：「我们无妨再等一会，派人去高先生家里看看，恐怕你们店中同人要去帮忙了。」
「这样看来，我们学医，应当也要知道看相才好。」
黄医师说：「如果今天不是你们两位告诉我，我们绝对看不出老高会有这样的变故的。」
我们正在倾谈间，老高的孩子正从街上狂奔进来，高叫喊道：「黄伯伯，快来，爹爹突然昏倒床上，手足冰冷人事不省了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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